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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美国穷人

发布日期:2025-08-04 18:20 点击次数:61

作者:郭爱平

我在美国属于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在食品超市打一份领时薪的工作(在美国能拿年薪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我的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需要大学文凭,初中毕业生在读高中生都能搞定。我的同事大多是美国的劳苦大众,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为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为一所能遮风避雨的旧房子,他们打着一份工或者两份工甚至三份工。换一句话说就是:他们是美国的穷人!

低端人群这个词近年来在国内的网络上甚为流行,起端是首都大规模驱赶进城务工的农民,认为他们影响了首都的市容而引发的社会公愤。当我看到“低端人群”这个词见诸报纸网络新闻时不禁心中一乐:我在美国不正是所谓的低端人群之一吗?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在中国就是“高端阶层”,说老实话我这一生都没有跟“高端大气上档次”沾过边:正是读书的年龄学校停课,之后被下放农村当了农民,抽调回武汉之后在工厂里当了8年工人,就连上大学也是被正规大学生讥讽为“野鸡大学”的函授走读生。好不容易在单位苦熬到能评高级职称,却因为当时正在办理出国手续以及种种缘由没有被评上,一生中能跟“高级”搭上一点关系的事情也与我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在国内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社会底层,我不知道真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的艰难挣扎和他们的喜怒哀乐。即使在农村在工厂我也自视甚高,鹤立鸡群,往往对周围的人不屑一顾,总有一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莫名优越感。

我在美国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是在Lowes Foods当一名熟练工

我上班的部门,美国人称之为“Deli”

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劳苦大众的艰辛疾苦是在我到了美国之后,那时我有了在美国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在美国的食品超市熟食部门(Deli)当一名熟练工。

美国的食品超市很多,毕竟“民以食为天”,人睁开眼睛就要吃饭,而且一日还得吃三餐,古今中外皆是如此。美国的连锁超市特别多,沃尔玛自不必说,其它的还有Food Lion,Harris Teeter,都是全国的大型连锁超市。我工作的这一家超市 Lowes Foods,是北卡州的连锁超市,在北卡有好几百家分店,我在北卡靠海边的渔港小镇Lowes Foods上班。

我来美国之前并不知道美国的穷人有多穷,印象中美国似乎是没有穷人的:满大街跑的都是汽车,到处都是童话般的小洋房,连垃圾箱里都扔满了食品,美国的穷人能穷到哪里去?

话说那天我在上班,我的领导要我做三明治。三明治是美国人的日常食品,尤其是午餐。在两块切片面包之间夹上几片熟肉和青菜叶加上起司再抹上蛋黄酱,一个三明治就做好了。在做三明治之前要检查保质期,在食品安全方面美国要求很严格,凡是当天要过期的食品一律报损然后扔进垃圾箱,如果保质期只剩下一天(三明治的保质期一般是3到4天)那么则贴上半价标签,争取在报损前卖出去尽量减少损失。

做三明治之前我检查了保质期,挑出了第二天要过期的三明治,贴上了半价标签。我的一个同事走过来看了我手中一个夹牛肉的三明治说:价格蛮合算的,只要1.99美元!我说是呀,来一个?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那多钱,算了!

1.99美元实在不算很多钱,在中国再穷的人都能掏出2块钱,而且就是真的没有钱,一个死要面子的中国人也不会直接告诉别人“我没有钱我买不起”。我当时一冲动,就掏出2美元说:“买下吧我请你!”同事说“真的?那太谢谢啦!”接过钱然后欢天喜地去吃午餐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美国人的穷,他们穷得那么坦然,那么直率,那么不加掩饰,接受别人的馈赠丝毫没有推让。我实在有些吃惊,也很有一些佩服。

这样的付账之后又发生过几次,付账对象是不同的同事。我终于想到了中国的一句老话“救急不救穷”!如果是偶尔忘记带钱或者一时窘迫,可以帮助一次两次,但如果长期需要别人为你的穷困付午餐费那就另当别论了。救急是同事朋友之间的友情,而救穷则是慈善机构的责任了。

我有一个同事旺达与我共事多年,她的贫困尽人皆知,不光是公司员工,就连经常光顾超市的顾客都知道她的穷。旺达是个黑人,工作努力尽职,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我和旺达是我们超市资格最老的员工,从老超市搬迁到新的超市我们就在一个部门上班,彼此也可以称得上情深谊长,有什么家长里短蜚语流言我们也经常会在私下里八卦私聊一番。

我和旺达

我和同事们,旺达在我右边

因为我知晓旺达的穷,所以我经常会在各种节假日以及她的生日(她碰巧跟我哥哥郭小宁同一天生日,所以我从没忘记过)给她备上一份礼物,有时是实物有时是现金或者购物卡。我们公司每年感恩节圣诞节发给员工的礼物卡(面值40或者50美元)我都会直接送给旺达,她也从不推让地收下来,说一声谢谢然后给我一个拥抱,往往会加上一句:你是最好的!(You are the best!)

旺达住在公司附近一处老旧的房子里,房子是旺达租住的,那里治安不好,周围经常有可疑的人游走,所以房租非常便宜,而且上班近。旺达住在那里直到一次半夜失火把那一片房子都烧毁,旺达的所有家产都付之一炬。

第二天清早我从本地新闻里得知旺达住的那片房子失火的消息,我赶到公司见到总经理办公室已经为旺达设立了一个募捐箱,旁边还有一个捐款薄,捐款的人把捐款数额和姓名写在捐款薄上,捐款就直接投进捐款箱里。

听同事说,失火是半夜发生的,起火原因不明,房东没有买房屋保险,旺达也没有买任何财产保险,大火烧毁了一切,现场只剩下几根烧焦的柱子立在那里。因为没有保险,旺达不会得到保险公司的任何赔偿。

天有不测之风云,屋有旦夕之火灾,一夜之间,旺达和她的邻居们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本镇政府采取紧急措施,临时把受灾住户安置在一处汽车旅馆里,期限是3天。

那时夏季将至,我和瑞克准备去加州棕榈泉度假,看望瑞克的母亲和妹妹。通常我们每年都会在夏天去加州一次,有时顺路去拉斯维加斯。得知了旺达的困境,我和瑞克商量之后一致同意取消度假,把准备买机票的钱捐给旺达。

我和瑞克赶到临时安置灾民的旅馆,找到了旺达。他们一大家子人挤在旅馆房间里,旺达的几个孙子少年不识愁滋味,还在房间里玩电脑游戏。我把装有500美元的信封递给旺达,她打开信封看了一下,紧紧抱住我,眼泪流了下来。

之后旺达搬到一处便宜的租屋,有同事送了她一些旧家具,我也送她一些床单被褥,她总算把家重新安顿下来,又回公司上班,只见她疲惫不堪愁容满面显得更加贫困了。

大约是我那次救灾出手太大方,使得旺达产生了错觉,认为我是随便就可以拿出几百美元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豪放派施主,或者她觉得我不用养家糊口上班只是为了解闷(!?)总之她更多地向我诉苦,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我,总希望我能慷慨解囊。

有一次正在上班,她把我叫到储藏间掏出两张账单并告诉我说她那个月的水电费没钱缴纳,最后期限已到,第二天就要断电停水了,两张单据一共是198.XX美元,她把总钱数甚至零头都告诉我,然后期期艾艾的问我能否借给她钱?

救人于水电解决他人的燃眉之急,我不能也不忍拒绝。我告诉旺达我中午就回去取钱,让她下午赶紧去交水电费。我的豪爽举动又一次把旺达雷倒了,据我所知美国人的钱包里大多是各种卡,很少有超过20美元的现金。我甚至不用去银行,回家就能拿到200美元!在旺达一贫如洗的头脑里这不啻是个天方夜谭的传说。

我记得在哪里读过一句哲言,说是借出去的钱就只当是“落花流水春去也”,不要再指望你的钱有朝一日还会流回来跟你团聚。我把钱给了旺达就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我心平气和,根本就不再去想还钱的事。

几个月过去,我绝口不提还钱,唯一的期望就是旺达不要再找我借钱,那句中国的老话再一次提醒我“救急不救穷”,救急是义不容辞的,救穷则是慈善机构的责任,这两者之间是有界线的,我不能越位去充当一位慈善家。

当旺达认定“姐就是个传说”之后,某一天旺达又把我叫到储藏间里,她还是期期艾艾地告诉我说她最近手头很紧,要再等两个月如果报税后能有退税的钱就马上还钱给我。

我已经预料到旺达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赶紧打断旺达还没说完的话,直截了当的告诉她钱不用还了,我的话外音很明显:我都不要你还钱了,如果你还开口找我借钱,那跟打家劫舍有什么区别呢?

旺达就是脑子再不灵光她也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她识趣的没再往下说,只说了一声谢谢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还没忘记补加一句:你是最好的!(you are the best!)

此后旺达再没开口找我借钱,我们恢复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纯洁友谊。当然逢年过节的礼物还有她的生日礼物以及感恩节圣诞节的员工礼物卡我还是照常送给她,友情是友情,金钱是金钱,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若不然友情会被金钱给毁掉,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记得曾经读过一篇报道,一名记者为了解罪犯的生活卧底到监狱当一名罪犯,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和罪犯同吃同住同劳动,有的罪犯甚至成了他的铁哥们。出狱之后这位记者写出了长篇纪实报道,一时很为轰动。

我自认我没有这样高尚的职业操守与道德,也不具备那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冒险精神,我干这份工作是为了谋生而不是为了卧底。但社会是个多棱镜,有人从镜子里看到的是绅士淑女西装革履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光怪陆离,而我却因为这份职业,呈现在我面前的镜子里,我看到的是有如萤火虫一般黯淡而若有若无的光。

2019年4月3日

美国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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